「海沒有記憶,但也可以說海有記憶,海上的浪和石頭,都必然存在著時間的刻痕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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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銘祐:創作是一種選擇,用自己的方法做決定
09/04 2018
謝銘祐:創作是一種選擇,用自己的方法做決定

原本和黑哥謝銘祐的採訪約在他台南的錄音室,結果前一天晚上收到通知,改地點了。改在安平運河旁的便利商店。臨近的變動不免讓人忐忑地想「接下來會順利嗎」?但對謝銘祐來說,「不確定」卻是帶著他往前走的動力:「我最喜歡『明天』,如果這輩子來這個地方,我都知道我明天要幹嘛,這還蠻痛苦的,不好玩。」
 

的確,當年退伍進到音樂幕後產業的他,不會知道數年後將放下已經在台北累積的事業基礎,回到故鄉台南;也未想過在2013年憑藉著專輯《台南》拿下金曲獎最佳台語專輯及最佳台語男歌手獎,「謝銘祐」這三個字以「歌手」的身份走進大眾的視野裡。甚至大學開始寫舞台劇劇本的謝銘祐,最後在劇作與寫歌之間選擇了後者作為職業,才有了後來一連串的經歷與遭遇,那並不是當時站在分岔路口的他所能想到的。
 

「創作都是一種選擇,每個人創作的方式不一樣而已。我們是用歌,有的人是過日子。」小至早餐吃什麼、散步時向左走還是向右走,大到婚姻對象,都是「過去」所沒有,皆可稱為創作。謝銘祐說,面對各種問題和選項,必須用自己的方法作出決定,沒人能告訴你哪條路是對的、哪邊要停下來。那是每日的修行。

 

用畫面描述情緒

 

那麼「謝銘祐」的創作呢?他說,是「偷窺這個世界之後的記錄。」就是那種「你看不到我,但我看得到你」的角度。或許是因為這樣的緣故,他創作的歌詞總像從縫裡看出去,不容易看見大景,卻對細節鉅細靡遺。

 

牽腸掛肚的巷內 風對海中央吹來

幾痕蚵殼灰 茫霧黃昏的紅磚

伊咧等待啥物人 坐佇椅條頂的夢

時間搖啊搖 行過有若無

若彼束束縛伊 愛人仔的烏頭鬃

——謝銘祐〈戀戀大員〉

 

比如說寫安平,他不寫明清時代鄭成功是如何開拔到此的波瀾壯闊,而是寫小鎮巷弄的蜿蜒,不知道下一個轉角撞見的是哪個人的夢。在他的歌裡聽得到故事、看得見畫面。「單單只是告訴你我很寂寞,沒有辦法說明我的寂寞,」究竟有多寂寞呢?是一個人孤孤單單在一條冷冷清清的街,還是一口麵包被吃了,還長黴?謝銘祐說,當然是那口麵包。「流行音樂對我來講是個『情緒』工業。我必須最清楚交代的就是『情緒』。」

 

所以在徐若瑄〈台北下了雪〉,他這樣寫麻木:

 

帶走你的飛機剛起飛 我在鬧區喝完第三杯咖啡

午後的陽光好刺眼 沒有你的台北 在心裡下著雪

 

第一杯咖啡還沒醒,第二杯開始清楚,第三杯也就麻木了。

 

李小龍教了我一套拳法

 

謝銘祐自陳,他創作最大的基礎應是源於兩個女人:媽媽的寬容,以及外婆帶給他對世界的認識。從小謝銘祐就喜歡「編故事」,一次和哥哥出去玩迷了路,被街坊鄰居帶回家,媽媽問他,怎麼自己回來了?「我剛去見李小龍,他教了我一套很厲害的拳法,但是我不能打給你看,因為這個招式不能隨意泄露出去!」小時候的謝銘祐洋洋得意,卻不知李小龍當時早已過世了。然而知情的媽媽也沒有揭穿他,讓他得以繼續作夢。

 

「新娘坐乎正,入門才會得人疼。」這是媒人婆常說的四句聯,謝銘祐從外婆那兒聽來的。日治時期只唸了公學校一年的外婆,在娶親的場合卻是出口成章,該有的儀式、程序,也都記得一清二楚。常跟著外婆出入的謝銘祐,自然對「細節」留心。「巷仔內有人在絲敏豆 等待誰的黃昏後」,謝銘祐眼中的五條港邊不只有廟宇,還有彼時三姑六婆聚集在一起挑菜時的話語,那是謝銘祐寫歷史的方式。

 

挖掘歷史,創作真正的台灣

 

去年發行的專輯《舊年》,謝銘祐爬梳了過往台語歌史,或舊曲新編,或將歷史入歌。「台灣過去到現在,經過什麼樣的歷程?唯有了解我們才會有真正台灣的創作。」因為政策緣故,台語使用受到壓抑,台語歌曲創作也曾歷經黑暗時期。「身為一個講台語的人,當然很希望是因為講台語而被辨識出來。」謝銘祐認為,那些都曾在大家的基因裡,只是被掩蓋住了。於是他試圖建構台語環境,除了音樂創作外,平時亦在社大教台語聲腔、傳承歷史,揭開原本就在血液裡的語言習慣。

 

台語有它自己的「氣口」,寫歌時旋律要和詞的腔調相呼應,情緒才能到位,否則就會「少了一味」。而歌,其實是一種有旋律的朗讀。謝銘祐舉古代吟詩為例,詩歌的發表必定朗誦。當時宮廷採集民間歌謠編入詩經,若能知曉是來自何地的謠,將能更理解原意。「怕的是若各地不同的謠搜集來,沒有照原本的音律,而是工整統一的制定新的旋律,那就完蛋。」

 

再給思考多一點時間沈澱發酵

 

不只台語歌,過去也曾有段時間少有對土地、生活的描寫。謝銘祐說,他們那一代的畫面是被壓抑的,「我大概五、六歲,就看過長頭髮的男生被抓去警察局剪頭髮。在街上走路而已,沒有做任何事。這是現在年輕人無法想像的,那些都過去了。但是你必須知道曾經有那樣的時代。所以當你在看到這些中、老年人,為什麼這麼保守?它有原因。」他認為「理解」是台灣現在應該做的事。

 

理解的第一步,是了解完整的歷史脈絡。與過往相比,資料取得相對容易,然而謝銘祐擔憂的是「點閱」與「翻閱」的差異。「現在是『點閱』的時代,太快速了,那些資料到底夠不夠時間沈澱在思考裡?」像食物,有些甜味是需要等待才會跑出來,才對味。


然而那個黑白年代終究過去了,對於未來謝銘祐仍抱持期待。「因為創作依賴的是自由,沒有比現在更自由了。」謝銘祐不忘補充,食物剛煮好要慢點吃,但炸的東西還是要馬上吃啊!(文/史比野塔;攝/陳彥君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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